同語反覆。

AO3: tautologie
 
 

【伊志】飼い主


1


一连数天,志摩一未白天出门时,都会在距他住处两个街区远的便利店转角处碰上那条狗。并不是说他有多么地不喜欢狗——虽然也谈不上特别喜欢——只不过他的住处规定不给养,就和任何公寓大厦一样,任何宠物皆包括在内。有时他顺手就将吃剩的早餐给了狗,这天则是完整的一个牛肉饭团,因为一踏出店里他就发现自己事实上毫无食欲。如今胃部的酸液开始朝他发起反扑,连着手背上传来的烧灼感一起。进了家门,志摩一未几乎是半摔半跪地坐到地上;带有电子锁的厚重大门随着他的松手缓缓閉合。


狗就是在那个当下趁隙跑进玄关里来的。


他把自己拖到了鞋柜旁靠着,试图调匀疲倦粗重的呼吸。橘光冷冷打在他面前的一小块地板,玄关的照明是感应到人进出就会自动发亮的设定。外套被他用力脱下扔在一旁,手背上的刀伤则又开始断断续续渗出血来。整个晚上,从逮捕犯人到做完笔录,期间还必须时刻安抚惊吓的受害人,委实没有什么让他仔细包扎的余裕——不过说是逮捕,这回他其实是在休假日遇上的现行犯(也是这样他才敢放任自己空腹一整天不吃东西)。是近日已下达通缉的连续强奸犯。显然他就算从前线被调离也是极易触发事件的搜查一课体质。


志摩一未瘫坐着,知道这丝毫无助于缓解胃痛,但还是又待上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身子前往浴室。每一次挂彩,他的伤处始终都是不偏不倚地落在右手手背,好比口腔内侧发炎时总是破在同样的一个位置,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可以预测的模式。


在洗面台上方的柜子遍寻不着急救箱。他从浴室出来,发现玄关处的照明自始未曾灭掉。那狗坐在原处既不吠叫,也毫不见牠露出任何动手扒门的意图。在一团暗橘色的光晕中,身上的毛皮甚至显得光亮而洁净。




2


待到再下一个休假日来临,志摩一未带狗去打疫苗,连带也做了全身的寄生虫检查。这里头或多或少带有一种妥协的意味在——假如当初直接开门把狗赶出去,他同样没有自信,不会在哪天再度遇见牠时又忍不住喂牠手里的东西吃。


狗在被压住了注射的最初,不可免俗地挣扎哀鸣了好一会,却在与他眼神对视的刹那神奇地安静下来。


志摩一未无意识地抚着手背上缠起的绷带——严格地说,或许妥协的标志,从他最初默许狗尾随自己一路到家门前就已经种下。那天夜里,他最终在厨房里的某格橱柜中找到了急救箱,还有该有的药物都一应具全。他换完纱布,视线从柜上摆的胃药又逡巡到一旁的处方袋上。那里头该装有他最近期一次回诊拿的安眠药。他的视线在处方袋上犹疑了一瞬,没受伤的那只手探向装胃药的罐子。


狗在同一时间毫无预警地朝他扑过来。


“你干什——喂——!”


在这之前那狗还因为太过安静,几乎就此被他忘在了玄关口。清脆的响声在他耳边爆开,药罐不出众望地滑落地面,白色药丸与碎片四散一地。志摩一未正想开口大骂,胃绞痛却几乎是在瞬间就卸掉了他全部力气。他狠狠瞪视着狗,后者已经安静地退居到了沙发旁,仿佛眼前这片混乱与牠无关似的,发出明显是肚子饿了的呜呜叫声。


时间已经是半夜,便利商店还是成了他仅有的选项。不过这次除了给狗带吃的,他给自己也买了微波便当。出门之前,志摩一未还先将地板从厨房到起居室小心扫过一遍,以防狗一乱动脚掌就扎进碎片。一番折腾下来,他早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和狗争执。


但不能不承认,热食缓解胃痛的成效并不比胃药要来得差。


志摩一未没想过要在执勤时把狗带到警署放着。狗不是能够成为警犬的品种,自家的上司也不是在看到毛茸茸生物时会用女子高中生般的口吻直呼好可爱的类型。他不在家时,房间的门是锁上的,余下的空间就任凭狗自由来去。狗会在他抵达的时候在玄关迎接,跟随他一路走进厨房,看着他替自己料理完晚餐或宵夜,接着开始张罗狗食。因为就算顺序相反过来,狗也会等到他自己吃下第一口才跟着开动。就寝时他依旧不让狗进自己的卧室,但是允许牠一路尾随自己直到在门口停下,仿佛某种道晚安的仪式。偶尔他会在沙发上不小心打起盹,惊醒时只见狗在沙发扶手边拚命扒着座椅布料,朝着他安抚地低鸣。


家里的沙发没有靠枕,长型的式样光洁单调得像是手术室的无菌床。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志摩一未开始习惯了有狗充当他在恶梦抑或胃痛发作时的抱枕,一如绝大多数狗儿与主人都有的互动模式。




3


志摩一未在一片漆黑中惊叫着从床上弹起。时间是凌晨,地点则是他的卧室。但这不是他平日里熟悉的模式。没有那只半亮不亮的该死灯泡与黄澄的威士忌酒液,他摊开自己的双手手掌,想要弄清楚自己究竟在试着忘掉,抑或回想起方才梦中黏滑的不适感与血臭。


然后一片温暖干燥的触感自怀中升起,一路扫过他的胸腹。志摩一未怔怔地低下头。蓦然间,他的眼前所见与梦中毫无生气的、一团被血濡湿的毛皮的影像重叠了。


狗开始用鼻子去蹭他的手背。刀伤如今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出去!”


他凭本能摸到了距自己手边最近的物事,朝狗用力扔去。狗被枕头砸中,应声发出呜咽,更多是委屈而非生理上的疼痛。自己在刚才的梦境里肯定不如现在这样喊得用力。志摩一未心想。否则狗不会坚持着扑在他的面前,歹徒的刀尖横向剖开牠的肚子。


随着瞳孔逐渐适应了黑暗,志摩一未瞥见房门口大张的门缝——所以这是今晚自己的又一项失态。从那起事件来他造成的失态已经够多了。


“我说出去。”


他转而压低了嗓子下令,试图做出威吓的语调,不再抄任何东西砸牠。这次牠顺从地照做了,在快到门口的时候伸掌往墙上的灯座一扑。


光线在顷刻间溢满整座卧室。志摩一未重重地靠上墙壁,也不去捡地上的枕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只是发怔。不知过了多久,室内的白光逐渐融入室外渐亮的曙色。他从床头柜拿起腕表,瞄了眼时间后戴上,起身开始穿衣。


房门维持在狗离开时的半开状态。出了房门,只见狗就蜷卧在卧室门边的地板,不知道是在更早之前就醒了,还是在他走近的时候即刻有所察觉。志摩一未低头,正好与狗四目相接。他突然感到无比疲累。


志摩一未沉默地穿上外套——与他把狗带回家那天穿的是同一件。狗在平日里会一直目送着直到他关上门离开。此时他提起包往玄关走去,让自己一直走到了门边,压下了门把才转过身与狗再度对视。


“走吧。”


狗歪着头嗷呜一声,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


没有项圈和系绳。一路上,狗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脚边走着。他在搭电梯时无视了邻居全程一脸讶然与怪罪的神色,出了公寓大门,步上街道,最后经过那家便利店。狗在店门前停下了,而他走进去,出来时手上提着早餐,就像最开始遇见牠的时候那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道别。他没有给狗起任何的名字,因为这是牠的主人才理当有的表现。




4


志摩一未拿出钥匙刷开了公寓的门。右手背的伤口阵阵刺痛,让他差一点又开始想起狗的事来。说是狗,那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狗——但说是狗或许又未尝不可。他的新搭档伊吹蓝,是个比狗还更像狗,比野生大型犬还不受控制的家伙。他们在办公室内挨训时,伊吹蓝站在他身边,表面上是站直了。但志摩一未始终有种感觉,仿佛这人身上寄有某种会引发多动症的虫子似的,待久了连他周围的人都无法幸免。


终于躺倒在床上时已经是午后时分。天气极好,太阳洒落室内宛如一片轻柔的水幕。


他伸手背覆住了自己眼睛。如今新职上任,才首天出勤就挂了彩,伤处一如既往准确地落在右手背位置,距离他上一次受伤还不到两个月;距离狗的离开则恰好过满一周。志摩一未自此再没有看见过那条没有名字的狗。一天夜里他起来找安眠药,却在记忆中熟悉的位置伸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他为了防止狗误食,在早先就把药收到了更高一层的柜子里去。


——机搜真是个好地方啊。


现在就同意这项结论也许还是太早了,志摩一未心想,至少在自己的搭档还是那条笨狗的情况下。他脑海中浮现了伊吹说这话时的表情,俨然一副热血漫中的主角面孔,脸上的墨镜镜片甚至好像会映出星星状的反光。


他闭上眼睛。大概是真的太累,这段时间以来志摩一未第一次有了种预感,或許能够在不借助任何药物的情况下就睡上一回好觉。



Fin.



寫完發現ibsm的要素好像還是過少。不過一句話總結這是篇有關志摩與狗狗的故事,所以四捨五入的確還是篇ibsm的故事(被打


05 Jul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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